本篇谈随机应变,属“权”的范畴,是灵活性,经正而权变。前此数篇谈修身与治国,属“经”的范畴,是原则性,经正权变必须善恶分明,是非分明,而且必须有度,“经”亦有“度”,“权”亦有“度”。
一、通权达变。 “阳货欲见孔子,孔子不见。归孔子豚。(孔子)时其亡也而往拜之。”随机应变,灵活处置。“公山拂扰以费畔,佛肸以中牟畔,召,子欲往。”阳货,系权贵,欲见而不见。公山佛肸系叛臣,召而欲往,善通权变。“孺悲欲见孔子,孔子辞以疾。”当见而不见,行不屑之教。
二、是非分明,善恶分明。 “乡愿,德之贼也。” “道听而途说,德之弃也。” “巧言令色,鲜矣仁。” “色厉内荏”之小人“患得患失”之鄙夫,“近之则不逊,远之则怨”的小人。“夺朱”之紫色,“乱乐”之郑声,“覆邦家”之利口。”“年四十而见恶焉”,“饱食终日,无所用心。”民有三疾,君子有七恶,均系人类恶行恶习。人类善德。能行恭宽信敏惠于天下。
三、经权之度。“经”大多表现为是非善恶分明,循理守常曰经,但孔子又说:“君子之于天下,无适也,无莫也,义之与比。”天下事没有绝对的正确,绝对的错误,一切以“义”为总原则,这个“义”就是“度”,遏恶扬善,善恶分明,亦有“度”。临危制变曰权,“权”变是灵活性,权变亦有度。“权变”无度则走向邪僻。六言六蔽所谈即“度”的问题。“仁”、“知”、“信”、“直”、“勇”、“刚”六种美德,若不限之以“礼”,以“度”,美德即会变成愚蠢、放荡、残贼、绞害、轻狂。六言六蔽之利弊,不仅仅限于六类美德,亦包括恭宽信敏惠之五德。
【原文】17.1阳货欲见孔子①,孔子不见,归孔子豚②。孔子时其亡也③,而往拜之,遇诸涂④。谓孔子曰:“来!予与尔言。”曰⑤:“怀其宝而迷其邦⑥,可谓仁乎?”曰:“不可。”“好从事而亟失时⑦,可谓知乎⑧?”曰:“不可。”日月逝矣,岁不我与⑨。”孔子曰:“诺,吾将仕矣。”
【解读】本章记载阳货“空访”,孔子“空拜”,表现孔子通权达变的灵活性。
阳货,又叫阳虎,是鲁国大夫季氏的家臣。春秋末年,权势逐渐下移,天子下移至大夫,大夫下移至家臣。阳货不但一度掌握了季氏的大权,而且掌握了鲁国的大权,权倾鲁国,炙手可热,飞扬跋扈,恣肆妄为,孔子骂他是“陪臣执国命”。后来他在和季桓子等的争权斗争中失败,逃往齐国,后又逃到晋国。
孔子见阳货当在公元前502年。阳货想要孔子帮助他治理鲁国,召见孔子。“孔子不见。”阳货心生一计——“空访”,趁孔子不在家,“归孔子豚”,馈赠孔子一个乳猪。阳货空访一招很刁滑,陷孔子于两难境地,内心的道德要求与社会现实发生冲突,回访,见所不愿见之人,受道德良心谴责;不回访,与社会现实权势发生冲突。按礼制规定,“来而不往非礼也。”孔子必须回访,孔子不愧为圣人,他将计就计,明修栈道,暗渡陈仓,“时其亡也而往拜之。”趁他不在的时候,前往拜访 ——空拜。
空拜一招也很高明。但事有不凑巧,孔子出门后在路上又遇到阳货,“遇诸途。”“来!予与尔言。”从一个“来”字可以看出阳货骄横傲慢无礼的状态,对于一个社会贤达,脱口而呼,无礼之至。“予与尔言。”不待对方回应,抢口而说。阳货以礼访孔子,以仁问孔子,以智难孔子,以时劝孔子。从事实角度看,逼人还礼,非礼也;逼人就范,非仁也;揭人疮疤,非智也;非其人而曰时,非时也。
孔子面对一个权势人物,喋喋不休,不依不饶,咄咄逼人的态势,无可奈何,只好说:“诺,吾将仕也。”诺而不信,称之为空诺,从阳货空访,到孔子空拜,又到孔子空诺,空对空,假对假,是圣人通权达变的典型范例。“洁其道而秽其迹,清其质而浊其文。”“内文明而外柔顺。”内刚而外柔,内方而外圆,内经而外权。
【原文】17.2子曰:“性相近也,习相远也。”
【解读】本章是孔子的人性“可塑论”。
关于人性的讨论,古今中外均十分热烈,蔚为大观。西方基督教主张性恶,他们认为人生下来就是一个坏人,应该严加约束管制,因此,西方法律十分完备。东方儒家内部关于性近性善性恶的争论也十分激烈,后来到董仲舒“罢黜百家,独尊儒术”,儒学占主流地位,孟子的性善论也随之占主导地位,因此东方文化强调贤人治国,圣人治世。“君子之德风,小人之德草。”上行下效,风行草偃,治国寄希望于圣贤,因此东方文化德主刑辅,法律相对滞后。子贡说:“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。”孔子不言性,是慎言,他既不言性善,也不言性恶,但他的“性相近,习相远”却为后世哲学的争论划定了一个基础,它囊括了西方的性恶,东方的性善,也涵盖了儒学内部的争论。更重要的是为教育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——人是可以塑造教化而使之改变的。但孔子也说“唯上智与下愚不移”,孔子所说的“下愚不移”指的是“困而不学,民斯为下也”一类的人。本性相近,习染教化差别颇大,故可教育,“下愚不移”者为不愿接受教育,“性相近,习相远”是一个重要的教育可塑理论。
【原文】17.3子曰:“唯上知与下愚不移。”
【解读】本章指责“困而不学”之人。
从学习角度讲,人有四等:“生而知之者,上也;学而知之者,次也;困而学之者,又其次也;困而不学者,民斯为下也。”(《季氏篇》)从教育的对象看,人有三等:“中人以上,可以语上也;中人以下,不可以语上也。”(《雍也篇》)从道德境界角度看,又有圣人、君子、小人。小人之中又分三等。孔子所说的“上智”是指“生知”“学知”“中人以上”以及“圣人”“君子”。“下愚不移”指的是“困而不学”,“中人以下”以及“小人”中之下等者。人是可塑可教,但教育不是万能的,对极少数人是无可奈何,这也是教育者应该知道的。
【原文】17.4子之武城①,闻弦歌之声。夫子莞尔而笑②,曰:“割鸡焉用牛刀?”子游对曰:“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:‘君子学道则爱人,小人学道则易使也。’”子曰:“二三子,偃之言是也。前言戏之尔。”
【解读】本章记载表现孔子诙谐幽默的风格以及过而能改的风范。
子游是孔门文学科的高材生。他注重以礼乐教化百姓,特别是用弦歌乐理来熏陶百姓。他约20多岁即任“武城宰”,业绩斐然。孔子专程赶往武城,检查其治理情况,一边走,一边听到四处都有“弦歌之声”。孔子十分高兴,先是“莞尔而笑”,微笑,接着说:“割鸡焉用牛刀。”孔子说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赞扬子游才高可堪重任,却让其治理武城一个小镇,惜子游之大材而小用。结果子游理解为,用音乐熏陶教化百姓是“割鸡用牛刀”,意思是如此百姓何必用如此高雅的方法去治理呢?子游当时即予以反驳,“君子学道则爱人,小人学道则易使也。”孔子知其理解有误,也不便于纠正,干脆将错就错,自己认错:“偃之言是也,前言戏之耳。”子游说得对,前面所说,开玩笑罢了。犹如《述而篇》:“陈司败问昭公知礼”,孔子讳尊误答一样,孔子知道后,当即认错:“丘也幸,苟有过,人必知之。”“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,过而能改,善莫大焉。”即便是德如孔子类的圣贤,也难免有错,更何况平常人等。
【原文】17.5公山弗扰以费畔①,召,子欲往。子路不说②,曰:“末之也已③,何必公山氏之之也④?”子曰:“夫召我者,而岂徒哉⑤?如有用我者,吾其为东周乎?”
【解读】本章记载孔子通权达变的灵活性。《史记.孔子世家》载:
“定公九年,阳虎奔于齐,是时孔子年五十。公山不狃以费畔季氏,使人召孔子。孔子循道弥久,温温无所试,莫能己用,曰:‘盖周文、武起丰、镐,今费虽小,倘庶几乎!’欲往。子路不悦,止孔子。孔子曰:‘夫召我岂徒哉?如用我,其为东周乎!’然亦卒不行。”孔子怀天覆之心,挟仁圣之德,悯时俗之汙泥,伤纪纲之废坏,服重历远,周流应聘,乃俟幸施道以子百姓,而当世诸侯莫能任用。是以德积而不肆,大道屈而不伸,海内不蒙其化,群生不被其恩,故喟然叹曰:“如有用我者,则吾其为东周乎?”
【原文】17.6子张问仁于孔子。孔子曰:“能行五者于天下,为仁矣。”请问之,曰:“恭,宽,信,敏,惠。恭则不侮,宽则得众,信则人任焉①,敏则有功②,惠则足以使人③。”
【解读】本章记孔子谈仁之五德“恭、宽、信、敏、惠”。
颜回问仁,孔子答曰:“克己复礼为仁”;子张问仁,孔子答曰:“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”。颜回问细则,孔子答曰:“非礼勿视、听、言、动”;子张问细则,孔子答曰:“恭、宽、信、敏、惠”。前者修己、正己、克己,为内圣之功;后者行仁于天下,为外王之力。内修圣功,外行王道,内圣外王为儒学全部内容。颜回性格内向,淡泊名利,孔子以内圣教之诲之;子张性格外向张扬急于事功,以行天下之事训之导之。颜回告之“仁者安仁”之内功,子张告之“智者利仁”之外力。前者为本体,后者为用体,皆是因材施教。至于“恭则不侮,宽则得众,信则人任焉,敏则有功,惠则足以使人。”均是外王之结果。恭、宽、惠三者是对人而言,守信、勤敏是对己而言。对人恭敬,人恒敬之,不见侮于人。对人宽容,厚德载物,器量宏大,则得众人拥戴。“有善勿专”,分惠于人,则有人乐意听你调遣差使。自己恪守信誉,则有人信任你,依靠你“人而不信,不知其可也。”勤敏,“敏于事而慎于言。”勤奋则多建事功。行此五者,畅达天下。
【原文】17.7佛肸召①,子欲往。子路曰:“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:‘亲于其身为不善者②,君子不入也。’佛肸以中牟畔,子之往也,如之何?”子曰:“然,有是言也。不曰坚乎,磨而不磷③;不曰白乎,涅而不缁④。吾岂匏瓜也哉⑤?焉能系而不食?”
【解读】本章仍然表现了孔子通权达变的灵活性。
子路生性耿直,刚勇直率。“公山弗扰以费叛召,子欲往。”子路谏。“佛肸以中牟叛召,子欲往。”子路又谏。两次劝谏,表面上看,内容似乎没有什么区别,细加辨析,颇有情趣。
第一次,“子路不悦”,劝谏内容,语气绝决干脆,“末之也已”,没有地方去就算了,有道则仕,无道则隐,“何必公山氏之之也?”何必一定要到公山氏那里去呢?一个语气坚决的反问句,孔子回答,直接从仁道的推行,行为的目的去回答:“夫召我者,而岂徒哉?如有用我者,吾其为东周乎?”既然召用我,难道我会白跑吗?我应在鲁国恢复周朝的礼仪制度。
第二次劝谏,子路面部没有“不悦”之色,语气也比较平静,而且更讲究语言的策略与艺术,“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”,以子之矛,陷子之盾,用你的话来规谏你,“亲于其身为不善者,君子不入也。”“危邦不入,乱邦不居。”“为不善者,君子不入。”“佛肸以中牟叛,子之往也,如之何?”开篇用孔子的言语作理论根据,接下来“以中牟叛”的事实指责孔子,认为孔子的理论与事实不符。虽有质证反问的语气,但毕竟出语委婉迂徐,以探询的口气出现,与第一次劝谏比较,口气缓和多了,孔子的回答也平缓多了,先是承认子路理论的质证,“然,有是言也。”接下来说:“不曰坚乎,磨而不磷。”从硬度角度说。“不曰白乎,涅而不缁。”从颜色角度说。既“坚”“且”“白”是从内质角度讲。接着从外用角度说:“吾岂瓠瓜也哉?焉能系而不食?”瓠瓜苦,剖而可为瓢,不剖干而可为渡水系浮之物,可供使用,不可供食用。孔子取喻,意在供食用,意思是我岂能像瓠瓜一样,仅能供使用,而不能供食用。从内质讲,我属坚白耐用之物,从外用角度讲,我不仅能供使用,亦可供食用。
【原文】17.8子曰:“由也!女闻六言六蔽矣乎①?”对曰:“未也。”“居②!吾语女。好仁不好学,其蔽也愚;好知不好学,其蔽也荡;好信不好学,其蔽也贼③;好直不好学,其蔽也绞④;好勇不好学,其蔽也乱⑤;好刚不好学,其蔽也狂。”
【解读】本章孔子谈“六言六蔽”。孔子在《泰伯篇》中说:“恭而无礼则劳,慎而无礼则葸,勇而无礼则乱,直而无礼则绞。”
孔子在《礼记.仲尼燕居》中说:“夫礼,所以制中也”,礼为求中之器,礼,制中,礼求中,礼,亦为中,亦可以理解为度。因此,六言六蔽可以理解为:仁而不知度,愚蠢;智而不知度,放荡;信而不知度,贼害;直而不知度,绞伤;勇而不知度,祸乱;刚而不知度,狂傲。孔子所有的道德范畴,一言以蔽之,“中”而已。
【原文】17.9子曰:“小子何莫学夫《诗》①?《诗》,可以兴②,可以观,可以群③,可以怨。迩之事父④,远之事君;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。”
【解读】本章孔子谈诗的功能。
本章谈《诗经》的三大功能,一是诗教以修身。二是诗识以致知。三是诗用以治国。诗教,兴观群怨以修身;诗识,鸟兽草木以致知;诗用,事父事君以治国。“兴”,兴起,振兴,令人兴起振奋,心因美而感动,然后用心观察。“观”,“仰以观于天文,俯以察于地理。”观天地之大,察品类之盛。取法天地,考见得失,辨别穷通进退。“群”,通达则合群相处,群而和众,群而正心,群而兼善天下。“怨”,穷扼则离群索居,托物寄怨,独善其身,“结庐在人境,而无车马喧,问君何能尔,心远地自偏。”怨而不怒,怨而有度,怨而有方,非怨而怒,怒而乱者也。
“兴”以心动,“观”以心用,“群”以正心,“怨”以泄心之忿,兴观群怨皆以心为,心之所为,不离温柔敦厚之风,所以孔子说:“诗三百,一言以蔽之,曰:‘思无邪’。”诗风敦厚雅正。
【原文】17.10子谓伯鱼曰①:“女为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矣乎②?人而不为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,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③?”
【解读】本章孔子强调《周南》《召南》的作用。
孔子教儿子,《论语》记载有两次。《季氏篇》说:“不学诗,无以言。”“不学礼,无以立。”本章又说:“女为《周南》《召南》矣乎?”《周南》《召南》是《诗经?国风》开头的两篇,“人而不为《周南》《召南》,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?”不学《周南》《召南》,犹如面壁而立,寸步难行,《季氏篇》说:“不学诗,无以言。”本章等于说:“不学诗,无以行。”前者概论,后者详论,前者纲,后者目。
【原文】17.11子曰:“礼云礼云①,玉帛云乎哉②?乐云乐云,钟鼓云乎哉?”
【解读】本章孔子谈内容和形式的关系。
事物总是相对的,“文胜质则史,质胜文则野,文质彬彬,然后君子。”文质恰当而又高度的结合,合“中”之度,是最高的境界,但事实上“中而又中”的境界是很难做到,或者说根本做不到,一般说做到“中而不失其正”就已经是很高的境界了,所以孔子在“文”与“质”发生偏颇矛盾不能协调时,他更强调质,比如:“礼,与其奢,宁俭;丧,与其易,宁戚。”礼的“奢”“俭”发生矛盾时,取“俭”而去“奢”,丧礼的周备详尽与悲痛哀戚发生矛盾时,宁去其“易”而取其“戚”。当然在“礼”之有无的大原则时,孔子又取其礼,如对“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”,孔子曰:“尔爱其羊,吾爱其礼。”又如孔子在《八佾篇》中说:“人而不仁,如礼何?人而不仁,如乐何?”孔子以仁为本,以礼乐为末,本章中孔子又以礼乐为本,以玉帛钟鼓为末,在文与质,本与末相对而不能协调的矛盾状态时,重主要矛盾而轻次要矛盾,这是孔子哲学“质”“文”关系的重要观点。
【原文】17.12 子曰:“色厉而内荏①,譬诸小人②,其犹穿窬之盗也与③?”
【解读】孔子对“色者而内荏”类小人的指斥。子夏认为对君子的观察,由远而近有三种变化:“望之俨然”,端庄严肃,浩然一身正气,有凛然不可侵犯之势。“即之也温”,当你走近他时,温煦和睦,如春风拂面,有蔼然长者之风。“其言也厉”,当你与他交谈时,言辞犀利,铿锵有力,有刚毅不可撼动之力。“色厉而内荏”者刚好与之相反,由外而内,亦有三种变化:远望有“俨然”之气,虚张声势,故作矜持。走近他,则呈怯懦之状,内心怯懦,腹中空虚。与之交谈,则巧言柔佞,言辞支离,呈扭泥之态。“色厉而内荏”,欺世盗名,表里不一,犹如穿墙打洞的小偷,首鼠两端,逡巡而行。
【原文】17.13子曰:“乡愿①,德之贼也。”
【解读】本章是孔子论“乡愿”。
孔子在《里仁篇》中说:“唯仁人能爱人,能恶人。”有仁德的人,是非分明。荀子在《不苟篇》中也说:“君子崇人之德,扬人之美,非谄谀也;正义直指,举人之过,非毁疵也。”有德的君子扬善并不隐恶,善恶分明。乡愿似的人则不同,不分是非曲直,人云亦云。
这类人,找他的错误,找不到,“非之无举也”,无法举证。想责备他,却无可责备,“刺之无刺也”,无法针砭他。圆滑老道,精通世故,同流合污,似德非德,善于取媚,精于取巧,不偏不倚,貌似公正,实则首鼠两端,投机取巧,无仁爱之心,无是非之明,所以孔子说:“乡愿,德之贼也。”乡愿者,败坏道德的蟊贼。
【原文】17.14子曰:“道听而涂说①,德之弃也。”
【解读】本章是孔子对道听途说者的批评。
孔子说:“非礼勿听,非礼勿言。”“礼,所以制中也。”礼有时中,恰当之意。道听,听之太易,则听之不当,听之无据;途说,说之太易,则说之不当,说之无据。孔子又说:“听思聪,言思忠。”聪,清楚明白;忠,忠于事实。听若不思聪,则有壅塞蔽明之失,言若不思忠,则有巧言柔佞之嫌。“非礼勿视,非礼勿言。”乃为“仁”之细目,“听思聪,言思忠”乃为德之深省,道听违礼,途说违忠。“仁”者,德也,“道听涂说”,听之于道路,说之于道路,必多谬妄,“所以为有德者弃也,亦自弃其德也。”(皇侃语)
【原文】17.15 子曰:“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①?其未得之也,患得之②。既得之,患失之。苟患失之,无所不至矣③。”
【解读】本章孔子对无德鄙夫心理状态的描绘。后人已将其略缩为成语:“患得患失”。
以上“色厉”“乡愿”“道听”“鄙夫”四章,意义大略相近,可用一“伪”字概括。“色厉而内荏。”伪色;“色取仁而行违。”“巧言令色,鲜矣仁。”善于伪装。“乡愿,德之贼也。”伪德,“居之似忠信,行之似廉洁。”善于取悦于人。“道听途说,德之弃也。”伪学,“古之学为己,今之学为人。”古人学习是为了修炼自己,提高修养,今人学习是装模作样,借以炫耀,所以不愿深下功夫,道听途说,得来全不费工夫,传扬也不费力气。道貌岸然者是这一类人。“鄙夫患得患失,无所不至。”伪官,“志于道德,圣贤之徒也,志于功名,豪杰之士也,志于富贵,即鄙夫也。”(引自《论语集释》)鄙夫,一心在于官爵富贵,患得亦为官,患失亦为官,做官是假,求财是真。
【原文】17.16子曰:“古者民有三疾,今也或是之亡也①。古之狂也肆②,今之狂也荡;古之矜也廉③,今之矜也忿戾④;古之愚也直,今之愚也诈而已矣。”
【解读】本章孔子谈“狂”“矜”“愚”三者古今的变化。
“肆”,有“直”“正直”的含义。《易.系辞下》:“其言曲而中,其事肆而隐。”李鼎祚《集解》引虞翻曰:“肆,直也。”有时“肆”“直”连用,系同义复合词,《礼记.乐记》:“肆直而慈爱”,郑玄注曰:“肆,正也。”肆直,正直。“廉”也有“直”“正直”的含义。“廉”的本意指物体外露的棱角,《礼记.月令》:“其器廉以深”,引申为直“直”或“正直”,《庄子?让王》:“人犯其难,我亨其利,非廉也。”《荀子.不苟篇》:“君子宽而僈,廉而不刿。”君子宽宏而不怠慢,正直而不伤害人。“廉而不刿”衍化仿造一句,即“廉而无礼则刿”,与“直而无礼则绞”意义相近,将后一句稍加略缩,即“直而不绞”,与“廉而不刿”意同,“廉”有“直”的含义。
【原文】17.17子曰:“巧言令色,鲜矣仁。”
【解读】这条重出,见《学而篇》,第3章。
【原文】17.18子曰:“恶紫之夺朱也①,恶郑声之乱雅乐也②,恶利口之覆邦家者③。”
【解读】本章记载孔子对似是而非的指责。
孔子与颜回在《颜渊篇》中讨论什么叫“仁”,孔子告诉颜回“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非礼勿言,非礼勿动。”“非礼勿视”,就颜色而言,则是“恶紫之夺朱也”;“非礼勿听”,就音乐而言,则是“恶郑声之乱雅乐也”,“非礼勿言”,就语言而言,则是“恶利口之覆邦家”。“夫礼,所以制中也。”“礼”,即为恰当适中,颜色非正色不视,音乐非典雅不听,言辞非中綮不说。当然视听言动,非仅仅就只是声色言辞,但声色言辞就人而言,已近大端,不可不慎。
【原文】17.19子曰:“予欲无言。”子贡曰:“子如不言,则小子何述焉?”子曰:“天何言哉?四时行焉,百物生焉,天何言哉?”
【解读】本章探讨无言之教。
教,有两类,一是有言之教,一是无言之教。或曰有可言之教,有不可言之教。犹如道家的道有两种一样。有可道(言)之道,有不可道(言)之道。所以老子说:“道可道,非常道。”道可道(言),则非恒常之道,道无可道(言),乃常道。同理,教可教,则非常教,教不可教,乃恒常之教。因此,我们说:有言之教,是普通的教,是可教之教。无言之教,是恒常之教,是不可教之教。可言之教,教“三纲”,教“八目”,教“修身”,系可言状之教;教是为了不教,言是为了不言,无言之教是有言之教的升华。不可言之教,境界则更高,是圣人之教,所效之道,乃天道。
“四时行焉,百物生焉。”这就是天地之道。“气候不信,四时犹废。”人当效法天地之道,恪守信誉,以行无言之教。
【原文】17.20孺悲欲见孔子①,孔子辞以疾。将命者出户②,取瑟而歌,使之闻之。
【解读】上章谈无言之教,本章谈“不屑之教”。
孔子是伟大的教育家。他教育思想的核心是因材施教,围绕“因材施教”而展开的方法则有很多:对绝顶聪明的子贡用无言之教引导他臻入圣境,对较为愚纯、性格憨直的樊迟以及宰我则采用传言之教,对颇有权势的孟懿子则采取模糊教育法,对悲戚忧伤的弟子则采用快乐教育法,对耿直刚勇的子路则采用直言教育法,对孺悲则采用“不屑之教”。
“孺悲欲见孔子。”孺悲,鲁国人。鲁哀公曾派他去向孔子学习士丧礼。孔子不愿见孺悲的确切原因已无法查考。有人说按当时礼节,年轻人初次见年长位尊的人一定要有介绍人,孺悲没有介绍人,所以孔子推病不见。也有人说孺悲得罪过孔子。孔子不想见他,不想见也罢,却“辞以疾”,推辞身体欠佳,“辞以疾”也罢。“将命者出户”,传话的人刚出门,孔老夫子却又“取瑟而歌”。“取瑟而歌”也罢,孔子似恶作剧一般“使之闻之”。从表面看,孔子似乎是有意调侃戏弄于他,实则是一种不屑之教。对孺悲则不值得采用耳提面命,口授心传的教育方法,即如孟子在《告子篇下》中说:“教亦多术矣,予不屑之教诲也者,是亦教诲之而已矣。”教育的方法多种多样,以不屑之教教诲他,亦是教之诲之。无言之教是对贤人设教,传言之教,直言之教是对有德的君子施教,模糊之教是对有位无德的君子施教,快乐之教是对众弟子心理设教,不屑之教也是对无位无德的凡庸之辈行教。
【原文】17.21宰我问①:“三年之丧②,期已久矣。君子三年不为礼,礼必坏;三年不为乐,乐必崩。旧谷既没,新谷既升③,钻燧改火④,期可已矣⑤。”
子曰:“食夫稻⑥,衣夫锦⑦,于女安乎⑧?”
曰:“安。”“女安,则为之!夫君子之居丧,食旨不甘⑨,闻乐不乐,居处不安⑩,故不为也。今女安,则为之!”宰我出。
子曰:“予之不仁也!子生三年,然后免于父母之怀。夫三年之丧,天下之通丧也。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?”
【解读】本章是有关丧制的争论。
孔子以前的守丧三年只是部分人的一种自觉的行为,不具有普遍性,亦未上升为一种制度。到孔子时,孔子则主张成为一种理性的制度。宰我与孔子的这场旷古争论,据推测应该是在这种制度确立与否的时候,孔门尚在酝酿讨论之中,于是宰我提出了反对意见。宰我认为:“三年之丧,期已久矣。”守丧三年,时间太久了。孔子认为:“三年之丧,天下之通丧也。”宰我的论据是:“君子三年不为礼,礼必坏;三年不为乐,乐必崩。”“礼”“乐”教育,是孔门教育的重要内容。三年之丧,与礼乐教育发生矛盾,严重抵牾,难能协调,故而提出“旧谷既没,新谷既升,钻燧改火,期已久矣。”四季更替,光阴轮转,钻木取火,依时而行,旧的生命完结,新的生命开始。守丧也是对旧的生命的怀念,一年时间即可。宰我的辩论,有理有据还有具体的措施。孔子的反驳显然显得有些无可奈何,“食夫稻,衣夫锦,于女安乎?”父母去世,你吃细粮穿锦缎,心安理得吗?从心理的角度,寄期望唤醒宰我的“慎终追远”的孝敬之情,谁知宰我刚直,在孔子面前毫不退让,也不客气,对“于女安乎”的问话,他公然回答“安”,孔子无可奈何,只好作让步,“女安,则为之。”
【原文】17.22子曰:“饱食终日,无所用心,难矣哉!不有博弈者乎①?为之,犹贤乎已②?”
【解读】本章是孔子对“饱食终日”者的批评。
“君子食无求饱,居无求安,敏于事而慎于言,就有道而正焉。”小人肠肥脑满,饱食终日,无所用心,弃有道而非焉。君子如切如磋道学也,如琢如磨自修也,道盛德而难忘。小人群居终日,言不及义,摇唇鼓舌,玩弄小聪明,弃德而速朽之人,无所用心,懈怠懒惰,好行小慧,精于算计,俱归为“难矣哉”。
【原文】17.23子路曰:“君子尚勇乎?”子曰:“君子义以为上①,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,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。”
【解读】本章孔子谈“君子”“小人”无“义”所带来的灾害。
“君子”有三类,A有德,B有位,C有德有位,德位合而观之。A类有德而无位,B类有位而无德,C类德位俱全。“小人”亦有三类,A无德,B无位,C无德无位。君子小人合而观之,君子A类与小人B类全同,B类“小人”仅从地位而言,孔子也多次谦称自己为“小人”,有德而无位,B类小人与AC类小人全异,君子C类与小人C类全异,君子B类与小人A类全同。“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,小人有勇无义而为盗”,“勇而无礼,勇而无义,勇而无德,君子有地位无德无义无礼则谋反,小人无德无位无义无礼则行盗。一则为乱,一则为盗,窃国者为侯为王,窃钩者为寇为盗,名不同而实相同,无德而已矣。孔子诫人修德,无德者地位越高,危害越大,有德者地位越高,造福越大。
【原文】17.24子贡曰:“君子亦有恶乎?”子曰:“有恶:恶称人之恶者①,恶居下流而讪上者②,恶勇而无礼者,恶果敢而窒者③。”曰:“赐也亦有恶乎?”恶徼以为知者④,恶不孙以为勇者⑤,恶讦以为直者⑥。”
【解读】孔子四恶,依朱熹说:“称人恶则无仁厚之意,下讪上则无忠敬之心,勇而无礼则为乱,果而窒则妄作。”“果敢而窒者”,似应理解为果敢固执,不通权变,权变则属“义”。称人之恶,过分夸张扬人之恶,系不“仁”,“居下讪上”,为下则好非其上,攻上之恶,系不忠。勇而无礼,“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。”勇而为乱,不如无勇。孔子所恶,不“仁”不“义”不“忠”不“勇”。子贡三恶,“徼以为知者。”剽窃抄袭以为智,“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,是知也”——徼以为知,实为不智。“不孙以为勇者。”待人接物,狂傲不羁,自以为勇敢,实为不勇。讦以为直者”,攻人隐私,隐善扬恶,而自以为正直仁厚。子贡所恶不仁不智不勇,“徼”“讦”“不逊”与“智”“仁”“勇”似是而非,犹如乡愿,貌似忠厚,实为“德之贼也”。
【原文】17.25子曰:“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①,近之则不孙②,远之则怨。”
【解读】本章是孔子对无德小人以及无德女子的批评。
“小人”“女子”,朱熹认为小人即仆隶下人。“女子”即侍婢类的女子,此说将“小人”范围界定太窄。无德的小人仅指仆隶下人,与社会事实不符。无德的小人随处可见,相反的,真正的近身的“仆隶下人”应好对待得多,相反是社会小人难以调教。 “近之则不逊,远之则怨。”非小人有此特点,君子也当注意,“朋友数,斯疏也;事君数,斯辱也。”人与人之间交往当讲究距离,君臣、父子、朋友、夫妻、兄弟之间均应有一段距离,距离产生美,对女子和小人调教时也应保持距离。当然这个距离必须是适中合理的距离,否则不是怨恨就是傲慢。
【原文】17.26子曰:“年四十而见恶焉①,其终也已②。”
【解读】本章是孔子对“当立而不能立”“当不惑而仍惑者”的批评。
孔子将人生划分为六个阶段:“十有五而志于学,三十而立,四十而不惑,五十而知天命,六十而耳顺,七十而从心所欲。”易经乾卦也将人划分为六个阶段:初九,潜龙勿用;九二,见龙在田;九三,君子终日乾乾;九四,龙跃于渊;九五,见龙在天,利见大人;上九,亢龙有悔。从孔子的划分看,一个人到了四十岁,当属不惑之年,从乾卦看,当属立行于世的君子。人到中年,事业功名当有所成,品德修养当渐进佳境,不犯糊涂。倘若年过四十“当立而不能立”“当不惑而仍惑者”其终身事业修养皆一无所成。
【原文】17.1阳货欲见孔子①,孔子不见,归孔子豚②。孔子时其亡也③,而往拜之,遇诸涂④。谓孔子曰:“来!予与尔言。”曰⑤:“怀其宝而迷其邦⑥,可谓仁乎?”曰:“不可。”“好从事而亟失时⑦,可谓知乎⑧?”曰:“不可。”日月逝矣,岁不我与⑨。”孔子曰:“诺,吾将仕矣。”
【注释】
① 阳货:名虎,见孔子:想让孔子谒见他。使动用法。见,谒见,拜见。后句的“见”用法同。
② 归:通“馈”,赠送。豚(tún):小猪,这里指蒸熟的小猪。
③ 时其亡:打听到他不在家时。时,通“伺”,窥伺,暗中窥探。孔子不愿见阳货,趁他不在家时去回拜。
④涂:通“途”,道路。
⑤ 曰:这里的“曰”,和下文的两个“曰不可”都是阳货自问自答。
⑥ 怀其宝:比喻自己怀藏着才能。迷:乱,使乱,使动用法。
⑦好(hào)从事:指喜好从事政治活动。亟(qì):屡次。
⑧ 知:同“智”。
⑨ 岁不我与:岁月不等待我们。否定句宾语前置。与,在一起。这里当“等待”讲。
【原文】17.4子之武城①,闻弦歌之声。夫子莞尔而笑②,曰:“割鸡焉用牛刀?”子游对曰:“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:‘君子学道则爱人,小人学道则易使也。’”子曰:“二三子,偃之言是也。前言戏之尔。”
【注释】
① 之:到。 武城:鲁国的一个小县城。
②莞(wǎn)尔:微笑的样子。
【原文】17.5公山弗扰以费畔①,召,子欲往。子路不说②,曰:“末之也已③,何必公山氏之之也④?”子曰:“夫召我者,而岂徒哉⑤?如有用我者,吾其为东周乎?”
【注释】
① 公山弗扰:又名公山不狃(niǔ),字子拽,季氏的家臣,他由于拥护阳货,在费邑叛变季氏。畔:通“叛”。
② 说:同“悦”。
③ 末:没有(地方)。之:去,往。已:止,算了。
④公山氏之之:即“之公山氏”。第一个“之”是结构助词,标志宾语前置。第二个“之”是动词,当“往”“到”讲。
⑤徒:徒然,白白地。
【原文】17.6子张问仁于孔子。孔子曰:“能行五者于天下,为仁矣。”请问之,曰:“恭,宽,信,敏,惠。恭则不侮,宽则得众,信则人任焉①,敏则有功②,惠则足以使人③。”
【注释】
① 任:任用。
② 有功:有成就,能取得成功。
③ 足以:“足以之”的省略。意即能够凭借它。之,指代“惠”。使人:役使人,使唤人。
【原文】17.7佛肸召①,子欲往。子路曰:“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:‘亲于其身为不善者②,君子不入也。’佛肸以中牟畔,子之往也,如之何?”子曰:“然,有是言也。不曰坚乎,磨而不磷③;不曰白乎,涅而不缁④。吾岂匏瓜也哉⑤?焉能系而不食?”
【注释】
① 佛肸(bì xī):晋国大夫范中行的家臣,中牟,范氏的私邑,在今河北邢台与邯郸之间。赵简子以晋侯名义攻打范氏,佛肸便以中牟为据点反叛,并在此时召见孔子,孔子认为赵简子如果灭掉范中行,就会行成三家分晋的形势,为了挽救晋的一统,因此想去佛肸处。
②亲于其身为不善者:以其身亲自做坏事的人的地方。于,用法同“以”。
③ 磷:(lìn)薄。变薄,弄坏。
④ 涅(niè):一种矿物,可做黑色染料。这里是名词活用作了动词。当染讲,缁(zī):黑。
⑤ 匏(páo)瓜:葫芦的一种,味苦涩,不能吃。
【原文】17.8子曰:“由也!女闻六言六蔽矣乎①?”对曰:“未也。”“居②!吾语女。好仁不好学,其蔽也愚;好知不好学,其蔽也荡;好信不好学,其蔽也贼③;好直不好学,其蔽也绞④;好勇不好学,其蔽也乱⑤;好刚不好学,其蔽也狂。”
【注释】
①六言:六个字。这是下文说的仁、知(同“智”)、信、直、勇、刚六种品德。
②居:坐。
③贼:害,危害。
④绞:指说话尖刻。
⑤乱:小指捣乱闯祸,大指犯上作乱。
【原文】17.9子曰:“小子何莫学夫《诗》①?《诗》,可以兴②,可以观,可以群③,可以怨。迩之事父④,远之事君;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。”
【注释】
① 小子:指弟子,学生。夫:这或那。指示代词。因为意思较虚,也可不译出。
② 兴:激发。
③ 群:合群。也即能与人相处。
④ 迩(ěr):近。
【原文】17.10子谓伯鱼曰①:“女为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矣乎②?人而不为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,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③?”
【注释】
① 伯鱼:孔子的儿子,名鲤,字伯鱼。
②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:《诗经? 国风》第一、二两部分篇名。周南、召南都是地域名称。周南,大体是汉水流域东部。召南,大体是汉水流域西部。儒家认为这两个地区的民歌合乎礼仪,故采集入《诗经》,名为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。
③ 正墙面:即“正墙,面墙”。正对着墙,面对着墙。意思一样。
【原文】17.11子曰:“礼云礼云①,玉帛云乎哉②?乐云乐云,钟鼓云乎哉?”
【注释】
① 云:句中语气词,有舒缓语气的作用。可不译,也可译成“呀”。下面几个“云”用法同此。
② 玉帛(bó):指举行礼仪时用的玉器、丝织品等礼器。在孔子看来,礼乐的意义不在于只有玉帛、钟鼓等形式。
【原文】17.12 子曰:“色厉而内荏①,譬诸小人②,其犹穿窬之盗也与③?”
【注释】
① 色厉:外表严厉。内荏(rěn):内心怯懦,软弱。
② 譬诸小人:拿小人来作比喻。
③ 穿:穿洞,挖洞。窬(yú):洞。盗:上古的“盗”指小偷。
【原文】17.13子曰:“乡愿①,德之贼也。”
【注释】①乡愿:指丧失原则,同于流俗,媚世欺心伪善者。
【原文】17.14子曰:“道听而涂说①,德之弃也。”
【注释】① 涂:通“途”。
【原文】17.15 子曰:“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①?其未得之也,患得之②。既得之,患失之。苟患失之,无所不至矣③。”
【注释】
① 鄙夫:鄙陋、庸俗,品德低下的人,也与哉:语气助词连用,重点在最后一个词,译为“吗”。
② 患得之:实为“患不得之”。“之”代词,作“患得”的宾语,泛指利闻名禄以及地位。
③ 无所不至:没有他做不到的事。即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。
【原文】17.16子曰:“古者民有三疾,今也或是之亡也①。古之狂也肆②,今之狂也荡;古之矜也廉③,今之矜也忿戾④;古之愚也直,今之愚也诈而已矣。”
【注释】
① 是之亡:没有这些毛病。“是”为否定句代词作宾语,宾语前置。“之”为前置标志。亡,通“无”,没有。
② 肆:直,正直。
③ 矜:矜持,自尊自大。廉:方正,有棱角。引申为直或正直。
④ 忿戾:凶恶,蛮横。
【原文】17.18子曰:“恶紫之夺朱也①,恶郑声之乱雅乐也②,恶利口之覆邦家者③。”
【注释】
① 紫:红色和蓝色混合成的颜色,不是正红色,但却很接近。朱:大红色。古代称“朱”为正色。
② 郑声:郑国的民间音乐。古人认为它淫靡放荡,不能登大雅之堂。雅乐:周王朝的正统音乐。雅,典雅。
③ 利口:口齿伶利,也即花言巧语。
【原文】17.20孺悲欲见孔子①,孔子辞以疾。将命者出户②,取瑟而歌,使之闻之。
【注释】
①孺悲:鲁人,鲁定公曾命他向孔子学士丧礼,故亦是孔子学生。孔子为何拒见,待考。
②将命者:奉命的人。这里指传话的人。
【原文】17.21宰我问①:“三年之丧②,期已久矣。君子三年不为礼,礼必坏;三年不为乐,乐必崩。旧谷既没,新谷既升③,钻燧改火④,期可已矣⑤。”子曰:“食夫稻⑥,衣夫锦⑦,于女安乎⑧?”曰:“安。”“女安,则为之!夫君子之居丧,食旨不甘⑨,闻乐不乐,居处不安⑩,故不为也。今女安,则为之!”宰我出。子曰:“予之不仁也!子生三年,然后免于父母之怀。夫三年之丧,天下之通丧也。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?”
【注释】
① 宰我:名予,字子我。孔子学生。
② 三年之丧:古代礼制:父母死了,要守孝三年。可这种礼制已经很久不被遵循了,宰我向孔子请教,意在讨论是否能重新制订丧礼的时间。
③ 升:登场。
④ 钻燧改火:古代钻木取火,所用的木头四季不同,春用榆柳,夏用桑枸,秋用柞楢(yóu),冬用槐檀。此为岁月年轮,叫钻燧改火。改火,即改木取火。
⑤期:一周年。已:止,结束。
⑥ 食夫稻:古代北方以小米(稷)为主要食物,水稻为珍品,故服丧的人不能吃。
⑦ 衣夫锦:古人服丧时穿素色麻布孝衣,不能穿有文采的丝织品。
⑧于女安乎:对你来说心安吗。
⑨ 旨:滋味美。这里指味美的食物。甘:香甜,甜美。
⑩居处:古代服丧期间,要住在临时搭的简易草棚或木棚里守孝三年,睡在草编的垫子上,枕的是土块。这里的居处指住在平日所住的房子里。
【原文】17.22子曰:“饱食终日,无所用心,难矣哉!不有博弈者乎①?为之,犹贤乎已②?”
【注释】
① 博弈(yì):下棋。
② 贤:好,胜过。乎:介词,表比较,用法同“于”。可译为“比”。已:止,这里指什么都不干。
【原文】17.23子路曰:“君子尚勇乎?”子曰:“君子义以为上①,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,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。”
【注释】① 义以:即“以义”。介词宾语“义”由于强调而前置。上:指最高尚的品德。
【原文】17.24子贡曰:“君子亦有恶乎?”子曰:“有恶:恶称人之恶者①,恶居下流而讪上者②,恶勇而无礼者,恶果敢而窒者③。”曰:“赐也亦有恶乎?”恶徼以为知者④,恶不孙以为勇者⑤,恶讦以为直者⑥。”
【注释】
①恶称人之恶者:第一个“恶”读(wú),第二个“恶”读(è),厌恶传扬别人坏处的人。称人之恶者,者字结构,名词性质。称,称道,传达宣扬。
②流:疑为衍文。较早版本的《论语》无“流”。讪(shàn):诽谤,攻击。
③窒:阻塞不通。这里指顽固不化。
④缴(jiǎo):窃取,抄袭。知:同“智”。
⑤孙:通“逊”。谦虚。
⑥讦(jié):揭发、攻击别人的隐私。
【原文】17.25子曰:“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①,近之则不孙②,远之则怨。”
【注释】
① 难养:难以调教。
② 不孙:不谦逊,无礼貌。孙:通“逊”。
【原文】17.26子曰:“年四十而见恶焉①,其终也已②。”
【注释】
① 见恶:被厌恶。见,助词,表被动。可用“被”译出。
② 其:语气助词,表猜度。可译为“大概”、“恐怕”。终:终生。已:完。
【译文】却在半路上碰到了,他对孔子说:“来,我有话要说。”孔子走过去,他说:“自己身怀本领却任凭国家混乱,能叫做仁吗?” 孔子说:“不能。”